【魔道祖师/忘羡】试酒(7k完)


 
01 


 蓝忘机踏在山上草绒茂盛的地方,四面八方传来软糯的窸窣声。 
 
 
 他所行走的土壤上蓬勃生长的植物裹着湿漉漉的潮气,把他雪白长靴的外侧打湿少许。远处鸟声消散,已是入夜,树林中黏着些月光,能够模糊地看到前路。 
 
 
 数十个少年在这段崎岖的山路上干干走着,分外无聊,依稀听到几人窃窃私语。蓝忘机下意识挺直腰杆,思索自己平时正常走路的样子,又尽量保证右腿每次都轻轻着地,仍是有一阵阵疼痛搅圌弄着他的神经。他身后跟着些蓝氏子弟,虽记得其中几个的名字,蓝忘机却从未与他们深入打过交道,因而谢绝他人的搀扶。他微微抬起眼睫,浅淡的眸子若即若离地打量着前方的人群。 
 
 
 前方的少年中,魏无羡环着身边江澄的肩头,深紫色的发带束着高马尾,在他脑袋后摇曳蹦跳着,兴致冲冲。不知在说些什么,几人窝在一团发出些笑声,隐隐听到些并不骇人的恐吓。 
 
 
 “……听说是食人的树精喔?” 
 
 
 “刚刚魏兄不是说是会从土里面冒出来的女鬼吗?” 
 
 
 魏无羡轻轻肘击身旁造谣些乱七八糟轶事的人,闷闷笑出声,对着被骗而显得分外无辜的其余少年眨眨眼道:“记错了记错了……的确是树精呢,枝条会缠到你身上的那种。” 
 
 
 他们也是被温圌氏赶着,第一次来到这座山上。暮夜时分,阴风拂过,山上只见提着的灯笼中火光窜动,一群人又仗着人多心中无所畏惧,便开始猜测这次的夜猎对象。魏无羡挥挥手道:“不信也罢!要不你问问这里谁比较博学多识,说不定有知道这山上有甚么东西的人。” 
 
 
 他环顾一周便看到了身后的蓝忘机,弯起眉眼喊道:“蓝湛?” 
 
 
 “……不知。” 
 
 
 蓝忘机表情僵硬,开口冷淡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变相坦诚了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只好抿抿唇,脸面阴沉,不再言语。 
 
 
 
 温晁此行未跟着前来,魏无羡估摸着是今夜天气急骤下降,山中又无可供他吹嘘的极品灵兽,那小废物便裹着暖被在房圌中舒服地躺着了。而这一带都归属于温圌氏,将他们驱赶到这深山中夜猎,倒也没有让人刻意看守的必要。 
 
 
 魏无羡负手身后,像是刚刚那一眼发觉了什么,减缓步伐绕到蓝忘机身旁,小声询问:“腿怎么搞的,受伤了?要我背你吗?” 
 
 
 想必他是看出了自己一轻一重的步伐,蓝忘机却面色不惊,稍稍与他隔开距离,垂眸道:“无事。” 
 
 
 魏无羡道:“咱们也算是熟人了吧?这么冷淡,看都不看我一眼。真的没事?” 
 
 
 “不熟。” 
 
 “我在你家听学时候可是有大段日子与你暮色相对,何来不熟一说?” 
 
 蓝忘机听过他的话后脑海中便回忆起这人曾经在藏书阁中闹出的出格举动,脸色一黑:“……休提此事!” 
 
 魏无羡哭笑不得:“你别动气啊,听我一言。真不要我来背你?这段山路不好走,又是夜中,万一跌一跤,温狗刁难,余下几天不好过。”他表情认真,蓝忘机终于是偏头看了他一眼,略有触动,轻轻颔首,像是谢过魏无羡的关心,继而坚决道:“不必了。” 
 
 
 魏无羡本也没想过对方会真的答应,便索性打算快步走到蓝忘机面前将他环到背上。正要动手,眼睛余光忽然瞟到一抹素白,他停下脚步朝左上方的树丛中看了一眼,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天气微寒,裹着阴风,若是此处还有活物,实在是有些骇人的,他手肘轻戳蓝忘机道:“……你刚刚看见什么没有?” 
 
 “什么?” 
 
 “我刚刚好像看到那边有人,会不会是女鬼什么的?” 
 
 蓝忘机回答: “植物生长整齐,覆盖面大。整座山受阳面广,应是没有什么厉鬼异兽。” 
 
 
 魏无羡道:“那不一定,此地前几年应当埋葬过死人,阴气颇重,尸首多的地方必定是有孤魂野鬼。” 
 
 
 蓝忘机蹙眉:“埋葬过死人?” 
 
 
 “树林中藏着无人住的房屋,刚刚四处晃悠的时候,我又踩到了风干的白骨。” 
 
 
 阵阵妖风作响,晚上看到这些应当有些许视觉冲击,魏无羡也是胆大,自山上起便四处张望,想来编出“土中尸鬼”也是由此来的灵感。 
 
 
 蓝忘机平时虽也仔细观察周遭环境,这几天却因腿脚伤势恶化而无暇顾及身边变动与奇异之景。他沉思片刻,喃喃道:“是温圌氏。” 
 
 
 魏无羡双手反撑伸展了一下圌身子,不置可否。看来他们这次夜猎是来探路——铲除些山上可能有的冤鬼。温圌氏近年的扩张定是遭到这座山上山民的反对,故而招致全山人的灭顶之灾。温晁此次不来也是忌惮身上的气息招惹上些不明不白的麻烦,生怕自己变成了一枚活靶。魏无羡暗地嘟囔着下手也是狠毒,竟是将一山之人除了个干净。 
 
 
 魏无羡正是内心思忖时,蓝忘机手忽然扶上剑柄,避尘出鞘半寸,他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地说:“旁边有东西。” 
 
 
 魏无羡本以为他也看见方才自己所见到的白影,蓝忘机的眼神却是凝集在了对立的方向。他们右侧是一个土坡,向下倾斜,树茂横生枝节,向里便漆黑一片。倘若不仔细听,的确是听不出风声打叶与有人在其中行走的分别。蓝忘机此句陈述声音虽不大,在静谧的环境中却能听得格外清晰,一时前前后后的少年都停下脚步互相交换眼神,噤声望向右边,纷纷握住佩剑剑柄,骨节隐隐泛白。 
 
 
 树丛中的声音愈发响亮急促,最先打破凝固的气氛的却是不远处一个少年的尖叫声。 
 
 
 “——我的脚!我的脚!什么东西缠上来了!” 
 
 
 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破土而出是一根极细的手骨,蹭着些泥土,那人身旁伙伴迅速出剑斩断,土壤中却冒出更多,发出阵阵脆响,几人乱作一团。 
 
 
 人声喧嚣时,蓝忘机侧身,吩咐后方门生前去帮忙,而自己仍是死死盯着树丛,那怪声越发靠近,一道巨大的身影撞出。 
 
 
 同一瞬间,蓝忘机左脚重重踏下一步,掀衣腾跃而起。散着寒气的避尘全然出鞘,他挥斩而下,直直切断那身影一条粗圌壮的青色手臂。避尘剑身看似轻巧,实则沉重坚韧无比,斩尽一剑撞入土中。蓝忘机衣袂飘动,手腕拧转,拔圌出深陷地里的剑刃,带着森然寒意又刺向对方胸膛,侧身带剑环绕半圈,腰斩猎物。还未听得这具疯魔而伴着恶臭的尸体呜咽半声,蓝忘机配剑而出,甩去剑刃上沾有的少许血污,衣衫整洁,无瑕无垢。隐约听见旁边有人看到这短促的打斗场面而发出惊呼。 
 
 
 果真如魏无羡所猜测,此处孤魂野鬼甚多。蓝忘机这时抬眼方才看清整个尸身,它比正常的成年人体型大上几倍,浑身静脉曲张,皮肤膨圌胀透明;脸面上泥土与血迹混杂,眼眶中浑然不见眼珠,只剩下裂着血丝的浑浊眼白,初看教人心悸不已。 
 
 
 跟着出现的并不只有这一个凶尸,蓝忘机刚刚落回行走的道路,侧身便有另一具袭来,魏无羡左手将蓝忘机一拦道:“你腿都这样了,还打什么打!?” 
 
 
 蓝忘机迟疑片刻,魏无羡掌心已经闪现引火符咒,点燃了那怪物脚底的一撮枯枝,痛感之后,它低吼一声,魏无羡稳稳滑到土坡下,打了个响指,几丝火花闪动,凶尸便迎了上去。 
 
 
 魏无羡得手,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上方的蓝忘机,便催剑出鞘。随便的力量不及避尘,却胜在灵活多变,虽不能贯穿肉体,几剑下去却能让人皮肉开花,魏无羡持剑,剑光快且狠,斗胆直接上前,弯下圌身形捣毁髌骨。凶尸身体失去支撑,重重摔在地上,魏无羡踏到它的背部,一道符贴到其背中心后又跳下,手捂住鼻子往回赶,他见众人皆向着同一个地方涌去,便蹭到蓝忘机身旁,顺势踢翻他前面一截冒出的枯骨,问道:“诶?这是在干嘛啊?要去哪里啊!” 
 
 
 蓝忘机不急不缓跟着大部队走动,却始终与旁人隔着些距离,勉强忍受了魏无羡的聒噪:“有人要我们前去屋中避难。” 
 
 
 魏无羡听此言,伸长脖子张望了一阵道:“他们脑子坏了吗?这地方怎么可能有活人相助?” 
 
 
 蓝忘机摇头:“不清楚。” 
 
 
 旁边一名少年立即压着声音急匆匆解释:“刚刚忽然出现一相助的女子,所洒烈酒吓退了地底下冒出的骷髅……” 
 
 
 方才魏无羡制圌服凶尸,蓝忘机又光顾着看他去了,随后才跟着人群走动,两人都没见到那一幕:林间忽然出现的白衣素服女子叫住几个少年,又提着酒,燃着火把帮他们驱逐地上的尸骨。随后便叫他们去山坡上的木屋避难。 
 
 
 
 魏无羡打了个哈哈,又低声对蓝忘机道:“你以后别冲出去那么快啊……像是忘了腿上有伤似的。” 
 
 
 
 蓝忘机面无表情,指节微动,握紧了剑柄:“在它未出现前,无人知是何物,避尘力量大,自是该我先去抵挡。” 
 
 
 “好生厉害!你没见过是怎么知道随便力量不比避尘的,明明它们剑身看上去宽窄长短没有很大区别。” 
 
 
 蓝忘机神情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在听学时候除水祟时分明是见过的,当时正是以蓝忘机自身的掌控力与避尘本身力量大而拖着三人离开险境。 
 
 
 蓝忘机仰头去看周围,又不理会他了。走到一座木屋前,魏无羡终于看清了女主人,猜测自己方才看到的游荡的白影便是她。女子脸上分明未带活人般血色的红圌润,而是泛着青白到透明的荧光,经过的少年虽有所察觉却都未说什么,微微低头窜进了屋子。魏无羡进屋后瞅见了向他挥手的江澄,便坐了过去。 
 
 
 待到所有人进了木屋,那女子看外面再无声响,终于进了房间。蓝忘机坐在靠近门地地方,还是时不时向外观察情况。 
 
 
 这地方并不太大,数十个少年簇拥着显得有些挤,好在对大多数世家子弟而言,人多的地方对性命有极大的保障。惊魂已定,几个受了伤的少年终于放松,或躺在椅子上,或靠在墙壁旁,露出受伤的地方处理起来。那女子见他们有人腿上被撕下一大块肉,便道:“你们来涂点这个酒,当是驱散邪祟之气!” 
 
 
 她的声音极细,虽然是一句关心,却听上去干巴巴的没有音调,显然不是正常人的说话语气,魏无羡见此,略有思考,陡然举手笑道:“这个酒可以喝吗?身子有些冷,姐姐借个酒暖暖吧。” 
 
 
 身旁有少年小声开口,依稀是一句“还是不要了吧”,那女子愣了一下,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竟是有些高兴:“是酒便是用来喝的,只是它也有驱邪的功效罢了。小公子若不介意,自然可以随便喝。”她挪动步伐走到另一间屋子,抻了抻白裙,躬身又去拿酒。几个胆子较大的便去帮忙,连着拿出了几坛来,一时屋中酒香溢满,带着点刺鼻的甜味。蓝忘机坐在几罐酒旁边,稍稍皱眉,偏头似是要避开那味道。 
 
 
 江澄轻声对魏无羡道:“应该是无毒的。” 
 
 
 魏无羡听此言,点点头,便任由几个受伤的同伴去用那酒了。他暗中舒了口气,随即礼貌地询问:“姐姐是为何住在这山中?家中为何藏有这么多好酒?真香。” 
 
 
 “我一直住在这山上。这酒也难怪你们都没有喝过,是采山上珍惜的植物蔬果所酿,我夫君平时最爱喝的。前几年有大世家来屠圌杀我们……夫君与我失散后,我便常在家中贮藏一些,怕他哪天回来之后没有酒喝,心中不快。”女子绾了绾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是她生时,脸上应该是飘起可爱的红晕了。 
 
 
 那酒清冽干净,江澄思忖片刻,也是觉得她并未说谎,就率先拿碗舀起,抿了一口,带着涩甜的酒精味滚满口腔,他便又喝了些。魏无羡则抄起一罐准备入肚,抬眼却看到对面一人严肃地盯着他。 
 
 
 “……蓝湛,你看我做甚么?” 
 
 
 他眨眨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补充道:“这可不是姑苏云深,不禁酒的。” 
 
 
 四下传来小声的笑声,旁边一蓝氏门生接话:“是你喝酒的方式……” 
 
 
 蓝忘机淡漠:“不必与他多言。” 
 
 
 魏无羡看这小古板坐在那里,蓝氏门生均是正襟危坐,忍不住心中同情一把,脸上却挂着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蓝忘机身旁一名面熟的门生用眼刀剜了他一眼,魏无羡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倒不在意。身旁既无温圌氏的监督,气氛终于显得悠闲松散,从来到岐山受“教化”,耳根子还未曾像此时这般清净过。魏无羡起身邀酒,一群少年终于活络起来,屋中点了些灯,照清每个人青涩的轮廓,印出些暖意。平时没有什么有趣的活动,话题便开始转向抱怨温晁学无术,心胸狭窄;温圌氏氏族蛮横嚣张。这些埋怨纷纷进入在一旁撑着脸听他们聊天的女子耳中,她抓圌住一个停顿的时机,轻轻开口:“你们说的……是那个衣服上绣着太阳样式的仙门世家吗?” 
 
 “对啊!自比太阳,与日同寿,当真狂妄!” 
 
 “他们现在不过就是仗着这么多年的底蕴欺压各族,如今小辈学业无成,性子倒是烂到不行,迟早要垮的,活该!” 
 
 一群少年又是顺应着群情鼎沸地讨论起来,见着女子的脸似乎变得更白了,一人问道:“姐姐可是知道些什么?” 
 
 “没有……我大概……只是看见过而已。” 
 
 蓝忘机未参与他们的讨论,蓝氏其他门生也对温囘氏避而不谈,只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开口,就算这样也不会牵扯到对他人的是非评价。蓝忘机看着女子,若有所思,不知是否应该阻止旁边的人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好啦好啦,难得的好日子,干嘛还要提那温狗?聊点别的事情吧。”魏无羡忽然插嘴,旁边的人停滞一会儿,也觉得似乎在理,便问有什么话题比较有趣。 
 
 江澄接话道:“既然是来到这座山中,就自然听听这里发生过的趣闻轶事比较好吧。” 
 
 这时几个人恍然大悟一般,便缠着那女子讲这山中之前发生过的怪谈,因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再为诡异的事情也权当笑话听了。深夜空气转冷,因着她独自在这住着,很少有人来,大家便商量在这驻留一夜,待到卯时再回去。闲聊一阵,困意上涌,一个时辰后只留下两盏灯,一群人歪歪斜斜倒了一片,带着微微的酒气,房间中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和隐隐的梦呓。 
 
 
 大约过了子时,魏无羡朦朦胧胧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抬起沉重的眼帘,看见一袭白衣转出门,便收起挂在江澄身上的手,也悄悄地出去了。 
 
 
 蓝忘机到了外面找到了稍微平整的土地盘腿而坐,晚风清冷,他却像是不知,宛如老僧入定一般平静。 
 
 
 
 “外面真冷啊。” 
 
 
 魏无羡手臂搂了搂胳膊,在一旁感慨道。 
 
 
 蓝忘机:“……” 
 
 
 蓝忘机:“你出来做什么。” 
 
 
 魏无羡在他身旁坐下,还带着些困意艰难道:“反正我现在也不困……” 
 
 
 蓝忘机未语,一只手拎起魏无羡的后领,准备把他拎回屋中。魏无羡急忙道:“别别别!我真的不困!” 
 
 
 这一下是真的醒了,魏无羡打了个哈欠,解释:“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了……我也出来看着。” 
 
 
 同样是校服,蓝氏的校服比江囘氏的稍薄一些,在如此情况下蓝忘机竟不觉得冷,也不愧是在冷泉中磨炼这么多年了。魏无羡心中佩服,歪着身子,用手撑住下巴,眼神四处晃了一圈,忍耐不住这样的寂静,开口悄声道:“她看来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蓝忘机知是在说屋中女人,便回答:“无非是对夫君的残念让她一直停留在生前这具身体中。” 
 
 
 “我们那时提到温囘氏的时候大概是勾起了她一些回忆,她也明显不想记起自己死去时的那一段吧。” 
 
 蓝忘机此刻才意识到当时魏无羡与江澄二人相互应和的目的,若是在那时不转移注意力,一旦她记起自己死时的情景,谁都把不准这份怨气会不会使她失去自我意识而无差别对屋中的活物进行攻击。 
 
 魏无羡怅然:“她夫君已经死了。我刚刚所杀凶尸脖颈上有一串与她身上一样的花纹,因为身体的膨囘胀,被撑花了,当时我留意了一下。” 
 
 
 蓝忘机并非毫无同情心之人,此刻心中却因家中变故烦躁不已,闷闷道:“你让我一个人呆着。” 
 
 魏无羡解释: “人不开心的时候就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会好一些。” 
 
 “……并不是。” 
 
 魏无羡稍稍收拢腿,又想起方才自己问江澄蓝家发生了什么后对方给自己的回答,此刻对蓝忘机更是耐心诚挚了不少:“我陪陪你吧。” 
 
 蓝忘机不言,心中一直翻涌的情绪却是莫名平息了不少。他想遣走旁边这人,身体却怠惰,迟迟没有动作。 
 
 “温狗总有一天会被屠尽的,但是到时各个家族变动却无可猜测。还不如大家都散了,要什么家族世家?”他轻轻地嘟囔,捡起手旁一根细长的树枝在土壤上写写画画。 
 
 
 蓝忘机低低道:“你不应该很喜欢么。” 
 
 
 “氏族之中哪有真正的自囘由,诸事都要担心思忖,犯错便会牵连到亲故,”他顿了顿,“江湖留名,遇乱则出,逍遥侠客,岂不快哉! 
 
 “少年成名,待到学成之后,坐拥一方……不过我觉得,今天听那姐姐一说,每天夜猎回来,看到小姑娘给我在家里准备了酒也挺好的,看来可以早点退隐。要你愿意的话,到时候还可以去我住的山林逛逛,一起钓鱼,射箭,夜猎什么的。” 
 
 
 他在土上戳划,勉勉强强看出他画了两个人,一间屋子,几坛酒,几棵树。蓝忘机用余光看着他画完,些许月光照着魏无羡表情认真,嘴角带着弧度。他不知该说些什么,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蓝忘机在心中悄悄地想着。 
 
 
 良久,树枝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消失,魏无羡将树枝一扔,背靠在了房屋的墙面上哼起了歌,又道:“蓝湛,你会唱歌吗?” 
 
 
 蓝忘机道:“你听我唱过的。” 
 
 
 “什么时候?” 
 
 
 “……”蓝忘机一时语塞,竟是自己也忘了什么时候给他唱过歌。 
 
 
 “罢了罢了……你不想唱,我给你唱着听吧。”魏无羡摆摆手笑道,便搜寻了脑中的曲调开了口。他的声音温柔随意,撩动人心,像是夜中的微光渗透到旁人的心脏中。 
 
 
 他唱着唱着,终于是抵挡不住自己的作息,昏昏沉沉靠着蓝忘机的肩膀睡了过去。蓝忘机未叫醒他,只是轻轻挪动肩头,让身旁人能枕得舒服一些。 
 
 
 夜晚还未过去。他身上仿佛渗透了一点魏无羡身上的酒香,忽然想起刚刚屋中的味道时,觉得也挺好闻。他极少这么晚未眠,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想要偏头看看,却生怕惊扰了对方,他清晰感受到魏无羡的发梢若即若离的触碰。 
 
 就要睡去时,蓝忘机忽然记起自己在什么时候唱过歌。 
 
 ——湿冷昏暗的洞窟,火苗传递少许的温暖。 
 
 
 蓝忘机手中环着半坛酒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眼前景象带着强光有些看不清,让他一时不知到底哪里才是真实哪里是梦。而腿上加重的伤势刺痛着他的神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挣扎,撕裂他的伤口。 
 
 这是较为隐蔽的树林,从岐山到姑苏的路上少有人走的一条路。他耳旁仿佛还回荡着玄武嘶吼的声音,与现实中树上鸣叫的鸟声交杂。他看了看手边的清酒,想起了这是早上路过一家店时所买的,当时店中男主人正好走进店铺,捧起尚还放在售卖栏的酒罐便喝,旁边的姑娘只是望着他笑。蓝忘机想起第一次见到魏无羡时的光景,神出鬼差买下一坛酒。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心中谴责自己明知不胜酒量还执意要买一坛来,但那场景确实是让他心弦一动,甚至在梦中也构造了与这对夫妇类似的人。 
 
 
 那梦清晰,他思索旋律,低低唱出了魏无羡在梦中哼唱的曲调。休息一会,他艰难地起身,继续往姑苏赶去。 
 
 
 “——什么时候给我唱过歌吗?” 
 
 
 他想起了方才梦境中对方衣衿的淡香,咬咬牙,又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03
 
 “教化”解散第七天。 
 
 云梦素来炎热干燥,也是迎合了这个气氛,行人来去匆匆,街边店铺热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聊起周围的仙门世家。 
 
 
 “听说了吗?莲花坞覆灭了……” 
 
 
 “云梦江囘氏,已经无人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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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三个小天使帮我看文,通顺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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